法射入心房。

    葉昕坐在長椅上，想起錢寧哭著對自己說：“mama我不是故意的，請你原諒我！”她還是個孩子，哭得那樣用力，用力地扎進她懷里。葉昕本能地抱住女兒。“可是mama，你為什么要離婚呢？離開了爸爸，你自己一個人可怎么辦？尤其我也不在你身邊?！?/br>
    葉昕沉默。錢寧抬起被淚水浸潤的小臉：“而且這件事，我覺得也不全賴我爸。媽你整天在家不知道，我爸這樣的怎么也算社會成功人士，外面的那些小女孩兒啊……”錢寧停下來，嗤之以鼻的語氣，仿佛她自己并不是一個只得十八歲的女孩子，“還不可勁兒的往上撲啊，擋都擋不住呢?！?/br>
    她握著葉昕的手：“總之現(xiàn)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mama你該端出‘正宮范兒’來擊退那什么何蕭蕭，”錢寧再度停頓，斟酌著語氣：“甚至，我覺得您可以從自身找找原因，看是哪兒做的不好，去感化爸爸?！?/br>
    年輕女孩的側(cè)臉上有一層淺淺絨毛，黑葡萄般的眼看著她，懵然不覺自己的話像把尖刀刺入母親的胸膛。出軌難道還需要什么理由嗎？如果沒有的話，自欺欺人地找出一個來并原諒他？

    葉昕抬起頭，為了不讓眼淚就這樣流出來。碧空上一道長長的白線劃過，是百思不解并抱憾而去的錢寧。她最后一句話是：“如果mama你非得要離婚，那我選擇爸爸。”

    錢寧的最后通牒帶著賭氣意味，她的選擇卻是最現(xiàn)實不過的。拋開經(jīng)濟原因不談，離婚后的母親依然是她母親，可如若錢琛再娶，這個“家”的陣地便徹底失守了。

    即便如此，葉昕仍感到徹骨深涼。幾乎是前半生，她用盡全部力氣去守護的一切，在這瞬間土崩瓦解。心有些疼，隱隱發(fā)自早以為全部麻木的胸腔，一抽一抽的鈍痛，仿佛有人用鋒利的刀去割凍僵的獵物，那樣深的傷口，血只是緩緩滲出來，痛猶不覺，片刻后才深入骨髓。

    忽有個皮球滾落腳邊，葉昕伸手撿起。一個五歲左右的小男孩跑過來：“阿姨？”曬得黝黑的小臉上兩顆靈活多智的眼珠：“阿姨，這是我的球?！?/br>
    葉昕怔了下：“喏，給你?！焙⒆有χ舆^去，轉(zhuǎn)身跑向遠處：“媽咪，等等我！”

    樹下一道曼妙身影，低頭對孩子說了些什么。男孩復又跑過來，將一支棒棒糖塞到葉昕手里：“阿姨，送你吃！”

    葉昕一愣，還來不及說謝謝，男孩已經(jīng)一溜煙跑開了。待她定睛細瞧，那對母子已然攜手離去。

    是不二家的牛奶棒棒糖，帶著陌生人的善意和余溫，躺在她手心里。葉昕慢慢剝開糖紙，含在嘴里。這一點淡淡的甜，卻提醒著她還存在。還有比這更棒的事嗎？生活是世上最罕見的事情，大多數(shù)人只是存在，僅此而已。

    ☆、石頭與水

    “離婚”這塊石頭一投出去，回音寂寂。錢琛壓根以為她在說氣話，像往常一樣，認為女人在買房、擇業(yè)和決定何去何從等大事上，缺乏自主思考和行為的能力。她們喋喋不休，哭哭鬧鬧，到頭來只為達到自己的目的罷了。他原以為葉昕會略過這步，和極少數(shù)“識大體”的太太一樣，沒想到只是遲來而已。

    值得慶幸的是，他還不是那種拋家棄子的“新自由派”，而是個嘗些甜頭還肯看顧家庭的“老派”男人。在葉昕再次攤牌時，他疲累地摘下眼鏡，揉揉鼻梁：“我知道，是我錯了。我會把事情處理好的。葉昕，”他叫她的名字，“你先養(yǎng)好身體，過過再說?！?/br>
    葉昕慢條斯理地疊著衣物，齊整整放到一旁?！昂茫饶闶裁磿r候有時間，我們?nèi)マk手續(xù)?！?。

    錢琛卻像完全沒聽到：“別鬧了。我答應(yīng)你就一定會做到，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鳖D了頓：“再說了，離婚這事輕易別提，傷感情的。你自己真的想清楚了？”

    葉昕感到匪夷所思，男人和女人用同一種語言說話，難道表達的永遠是兩層意思？她深吸口氣：“我想得很清楚。錢琛，是你沒有聽清楚——我要離婚，跟你離婚?！?/br>
    錢琛睜開眼，驚訝地看著她，仿佛從未見過一樣。葉昕平靜地迎視著他，毫不退縮?！澳蔷碗S你！”他終于抿緊了唇，甩門而去。

    錢家則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種反應(yīng)。先是裝作不知，三不五時地今天讓葉昕回來幫忙包頓餃子，明天錢慧慧駕照扣分找她借證的，借這些瑣事“中和”緊繃著的那根弦。在葉昕挑破天窗說亮話后，又義憤填膺地站在她這一邊，歷數(shù)錢琛的種種不是。愛上老年大學到有癮的錢母，還拿出演話劇的腔調(diào)來，喊出“他要敢跟你離婚，以后就別進我錢家的門”這樣足夠給力的臺詞。

    要說沒有動容那是假的，何況葉昕這多年來確實真心孝敬。她眼圈一紅，叫了聲“媽”：“不管我和錢琛以后怎么樣，您永遠是寧寧的奶奶?！?/br>
    等葉昕一出門，因覺尷尬避在屋內(nèi)的錢父走進客廳：“怎么著，他倆真要離？”

    錢母還沒說話，錢慧慧就插嘴：“我看是真的。我嫂子這回也太過分了，鬧的我哥都半月沒回家了。外面的那個，肚子也大了吧——”

    錢父一拍桌子，嚇得錢慧慧一激靈。就聽老爺子說了句：“鬧的這是什么事兒，回頭出去鄰里鄰居的，讓我怎么見人！”

    錢母白了女兒一眼，對老伴道：“這事兒啊，還得把錢琛叫回來，聽聽他什么意思?！?/br>
    錢慧慧忍不?。骸皨?，你是說，贊成我哥離？”

    錢母瞪了眼毛毛躁躁的女兒：“我贊不贊成的，管什么用？現(xiàn)在是你哥想怎么著，兒大不由娘啊?！?/br>
    錢慧慧眼珠一轉(zhuǎn)：“也是，這萬一再生個小子呢。你們倆這可就抱孫子了！再說了，我嫂子這歲數(shù)了，真離了她能怎么的？還是咱老錢家人?！?/br>
    這通直白辛辣，說得錢父連連咳嗽起來。錢母搡著她起來：“就你話多，一會兒你爸血壓都上來了?？欤o你哥打電話去，讓他回來商量商量這事?！?/br>
    ☆、冰糖梨水

    “”錢琛猛然間回神，發(fā)現(xiàn)外商客戶在問他，那雙藍眼睛里充滿善意的微笑：“A cup of coffe”

    錢琛點點頭，學著老客戶的口頭禪：“Perfect,why not”但他永遠學不會那洋派的聳肩。果然，對方大笑著聳聳肩，冒出句生硬的中文：“你看起來不大好，。”

    老美間關(guān)系再好，也只是點到即止。他最近急火攻心起了滿口潰瘍，只覺手中黑咖苦而無香，卻不得不硬著頭皮喝下去。他從來沒想過和葉昕離婚，從來沒有。就算何蕭蕭能為他生下兒子，可只有葉昕才是他的妻子。這就好比左手離不開右手，你可以暫時不用它，但不能罔替。

    苦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