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廷川眉目間瞬時聚起一股煞氣。朝外冷冷的瞥了一眼后，再望向女孩兒的時候，又立刻轉(zhuǎn)為柔和。

    “你莫慌?！彼⒙曇舴泡p柔，生怕驚到了已經(jīng)十分虛弱的她，“往后再不用如此了?！?/br>
    酈南溪一時間沒有反應(yīng)過來，訥訥問道：“什么再不用如此了？”

    接下來的話，重廷川頗有些難以啟齒。

    他自問縱橫沙場十載，從未碰到過這般難以對付的場面。即便有，他亦是能云淡風(fēng)輕的對待，而后雷厲風(fēng)行的將其處理掉。

    但此時此刻，他深感無力。

    平日的所有學(xué)識、所有武藝，到了這時候，都無法助他半分。各種情緒糾纏在一起，讓他呼吸都有些阻塞。

    在女孩兒澄凈的目光中，他初次嘗到了名為“膽怯”的一種情感。

    可是，若不對她說，此事怕是再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面對面的看著她，他更能深深的體會到，她全身上下透著的那股悲涼。好似對未來的一切都漠不關(guān)心，再也提不起半分興趣的絕望。

    重廷川抿了抿唇，只覺得單薄的衣裳憋得他透不過氣來。抬手拽了拽領(lǐng)口，待到松快了點，這才聲音有些干澀的開了口。

    “我本姓重，行六?！?/br>
    酈南溪最近身子不好，腦袋昏沉沉的，一時間沒有想明白，下意識說道：“可常福說你是姓衛(wèi)……”

    “并非姓衛(wèi)。他本想說‘衛(wèi)國公’三字。”重廷川頭一次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只敢垂眸望向側(cè)邊床榻。他雙拳緊握，指節(jié)都泛了白，“只不過我阻了他，未曾讓他說完。”

    “衛(wèi)國公。重六爺。重六爺。衛(wèi)國公?！?/br>
    酈南溪將這幾個字循環(huán)往復(fù)的來回說著，忽地明白過來，雙眼圓睜，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在她靜靜的看了好一會兒后，他方才慢慢轉(zhuǎn)過視線，與她對視。

    “對不起。”他語氣沉重的說道：“此事是我有錯在先?！?/br>
    在這一瞬間，酈南溪鼻子一酸幾欲落淚。

    她扶著旁邊的墻壁慢慢站了起來，挪著腳步就要往外行去。還沒邁開步子，已經(jīng)被重廷川緊跨一步給扶住了。

    酈南溪用力去甩他的手。他卻固執(zhí)的用合適的力度擒著她手臂，半點也不松開。

    “你做什么！”她憤怒的看著他，“你放手！”

    重廷川哪敢放手？

    一旦松開，一旦這個時候讓她帶著對他的怨和怒離開，他知道，她就永遠都不是他的了。他會永遠失去她。

    “你先坐下來，我們好好說?！焙韲刀碌脜柡Γ赝⒋ㄅΨ砰_聲音，卻還是有些黯啞。他努力與她柔聲說道：“我們好好聊聊?！?/br>
    酈南溪輕嗤一聲，扭過頭去望向墻面，“我覺得我和國公爺沒甚好說的?！?/br>
    她原先以為，自己最怨的是祖母?？墒锹牭剿麆偛拍菐拙湓捴?，她才曉得，自己最惱的是他。

    他明明知道她是誰，卻刻意掩藏他自己的身份。眼看著她一步步陷入這樣的境地。

    又或者，她會跌到這樣的狀況，亦是與他有關(guān)？

    重廷川看到她這樣抵觸他不理睬他，目光愈發(fā)深沉。

    他腳下一轉(zhuǎn)伸臂一撈，直接將女孩兒帶在了他的懷里，半攬著拖了她坐回榻上。

    酈南溪大怒，掙扎著想要離開。可是當(dāng)她在榻上坐實之后，他卻已經(jīng)主動松開了手臂，主動旋身坐回了榻前的那張椅子上。

    看著他好似渾不在意的樣子，想到以往相處的一些細處，酈南溪悲從中來，不由又是一陣輕咳。

    杯子再次被遞到她的唇邊。依然是適宜的溫度。她卻別過臉不肯理睬。

    重廷川看著她發(fā)白的唇色和憤怒的眼神，心里好似有人在拿尖錐往上面用力刺扎一般，火辣辣鉆心的疼。

    “喝點吧?！彼蛔肿州p聲說道：“何至于和自己身體過不去？”

    兩人一個堅持的舉著杯子，另一個堅持的側(cè)首不理。

    僵持許久后，酈南溪緩緩轉(zhuǎn)過頭來，卻抬手將那水杯猛力揮到了一邊去。

    她現(xiàn)在身子發(fā)虛，力氣很小。可是突然來了這么一下，他猝不及防下還是讓水灑了不少出來。

    重廷川沒有帶帕子的習(xí)慣。他沉默的抬起手，用自己的衣袖去擦拭她衣裳邊沾染上的水漬。

    酈南溪用力去推他，他也不理不睬，依然固執(zhí)的去擦著。

    他的衣衫單薄，隨便擦了兩下，衣袖就已經(jīng)濕了一塊。他就換了另一塊干點的地方去擦。直到她衣角表面的水漬完全消失，這才轉(zhuǎn)而用手去擠，把她厚厚的棉衣里吸進去的茶水給捏出來。

    他這樣做的時候，兩個人離的很近。

    酈南溪氣極，偏偏怎么推他，怎么踢他，他都分毫都不退讓，依然固執(zhí)的讓那水漬一點點消逝。

    就在她惱到了極點，將要喚人進來的時候，他卻忽然抽身離開，站直了身子。

    “好了?！彼Φ氖媪丝跉猓f道：“我已經(jīng)盡力了。剩余的那點……等它慢慢干了就也好了?！?/br>
    水是容易干。即便留下了一丁半點兒的潮濕在里頭，可還是有干透的瞬間。衣裳也就能恢復(fù)如初。

    但兩人間如果隔了萬水千山，哪里還有機會恢復(fù)如初？

    “你為何要欺瞞我？”酈南溪咬著牙冷聲說道：“我最厭惡欺我之人?！?/br>
    “不得已而為之。我承認這事是我不對，但我并不后悔。”重廷川認真說道：“若你從一開始就知曉是我，可還會搭理我？”

    自然不會。

    不用她回答，他就知道絕對不會。

    對于一個和她沒甚瓜葛的男子，她都避之唯恐不及。那么對于一個可能將要成為她jiejie或者堂姐夫的男人，她恐怕是能離得有多遠就會跑得有多遠。

    酈南溪微微頷首，“國公爺可是說完了？”語畢，站起身來，“既是說完了，總能讓我走了罷?！?/br>
    重廷川沒料到話說到這個份上她還要走。他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說才能讓她留下了，只能再次去拉住她。誰料卻被她揮手躲開了。

    “有話好好說?！敝赝⒋ㄈ滩蛔@氣，“你讓我怎樣，我都同意。只希望你能原諒我一次?！?/br>
    酈南溪想了想，搖頭道：“很難?！彼α税肷?，心里那些話終究是沒法壓下去，索性與他直言道：“你既是知曉一切，看透一切，應(yīng)當(dāng)也知道我不愿嫁去國公府?！?/br>
    她閉了閉眼，心里愈發(fā)的難過凄楚，“既是如此，為何還要硬生生看著我一步步走到現(xiàn)在，非要嫁入那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