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jìn)入永安宮，拾階而上，邁步進(jìn)入正殿。葉嬤嬤抬頭望去，便見一人端坐在殿中正合目沉思。

    她兩鬢斑白，身穿織金龍鳳紋通袖襖，頭插鎏金點(diǎn)翠步搖，手握碧璽帶翠飾十八子手串，氣度端莊高貴。

    葉嬤嬤趕忙上前行禮道：“見過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br>
    重皇后聞言微微張開雙目，將手串?dāng)R到旁邊紫檀木夔鳳紋條案上，由宮人攙扶著起了身，緩步行到旁邊的梳背椅坐好。這才問葉嬤嬤道：“她們可都過來了？”

    “都來了?！比~嬤嬤知曉定然有宮人一早就和重皇后稟告過了，依然詳細(xì)的將剛才自己帶了女孩兒們往云華閣的事情說了一遍，又道：“我讓人在旁看著。最終是五姑娘與六姑娘進(jìn)了屋，四姑娘和七姑娘依然留在外頭?！?/br>
    “嗯。”重皇后微微頷首，“四房的女兒好教養(yǎng)。”宮人們在那邊施肥，氣味極其難聞，她們依然能夠守著規(guī)矩不隨意亂闖，單這份心性就不是另外兩個女孩兒能比得上的。

    葉嬤嬤想到一事，說道：“娘娘，聽說酈七姑娘與人說，山茶花開花時候不能施肥，尤其不能用那種豆肥。不然的話，怕是落蕾極快?！?/br>
    “哦？”重皇后一改剛才淡漠的樣子，身子稍稍前傾，問道：“她果真是這么說？”

    重皇后愛茶花，無奈養(yǎng)的山茶花一直留不住，總愛落蕾?；ㄩ_不多，也開不長。一直尋找原因，還吩咐了匠人們好生施肥。如今卻聽說正是施肥引起的落蕾，她怎不驚愕？

    葉嬤嬤笑道：“酈七姑娘果真如此說，具體緣由，我也是不知?！?/br>
    “等會兒見了后好生問問?！敝鼗屎竺鎺σ庹f著，忽地話鋒一轉(zhuǎn)，又問葉嬤嬤：“我見你雖說起過酈家六姑娘好幾次，卻對這酈七姑娘偏愛得很。聽說上一次你去酈家的時候還給她了個鐲子？鐲子哪里來的？”

    “平日里底下人孝敬的?！比~嬤嬤微笑道：“那姑娘十分漂亮，我瞅著喜歡，就送與了她。”

    重皇后定睛望著葉嬤嬤，半晌沒說話。不過眼中的笑意卻已經(jīng)漸漸冷卻。

    葉嬤嬤忙將眼簾垂下，低眉順目的在旁靜立。

    重皇后再開口時語氣已經(jīng)與之前大不相同，緊盯著她，一字字的道：“我原在等著你跟我開口說實(shí)話，誰料機(jī)會給了你，你卻依然一次次的在與我周旋著，半點(diǎn)實(shí)話都沒有。”

    這話雖然說的語氣不算太重，但其中喊著的指責(zé)之意極其嚴(yán)厲。

    葉嬤嬤趕忙跪了下去，“娘娘明鑒，奴婢怎敢隨意欺瞞您！”

    重皇后慢慢將身子往后靠，最終抵在了椅背上，微微合上雙目。

    葉嬤嬤知曉皇后這是動了怒。

    她張了張口，嘗到滿嘴苦澀，最終低嘆一聲輕輕說道：“娘娘可還記得，當(dāng)年那個約定？”

    許久后，重皇后的聲音飄來，“什么約定？哪個約定？”

    “就是奴婢和國公爺?shù)哪莻€。”

    重皇后忽地睜開雙眼，單手撐著扶手坐直，愕然問道：“難不成你說的是當(dāng)年那次？”

    那事兒過去了那么多年，她至今都記得。

    葉嬤嬤同母異父的弟弟被人圍攻，差點(diǎn)喪命。重廷川當(dāng)時不過十幾歲的年紀(jì)，單槍匹馬硬闖其中將他救了回來。

    而后，葉嬤嬤跪倒在地，哭著與重廷川說，往后但凡國公爺有用著她的地方，她必然全力以赴，死生不論。

    死生不論。

    這么重的承諾，重廷川最終只淡淡一句：“一次?！北戕D(zhuǎn)身而去。

    如今葉嬤嬤將此事再度提起，重皇后隱約有所感覺，忙問：“莫不是他尋你幫忙？”

    “是?！比~嬤嬤雙手緊摳自己膝上的衣料，眼睛怔怔的看著地面，低聲道：“國公爺說了，奴婢幫他這一次，就當(dāng)用了那約定。”

    葉嬤嬤是皇后身邊的老人，很得皇后信任和重用。即便不傷及皇后的利益，她能出手相幫的事情也很多。可重廷川就這么簡簡單單的將這次的機(jī)會用在了葉嬤嬤去往酈府的這一趟。

    其實(shí)，若非信得過廷川，若非信得過葉嬤嬤，當(dāng)年皇后也不會眼睜睜看著他們兩人許下重諾而坐視不理。

    但她怎么也沒料到，重廷川居然在這樣一個極小的事情上用了葉嬤嬤對他的重諾。

    沉吟許久后，重皇后緩緩說道：“那些話是他教你的？”

    葉嬤嬤知道這件事瞞不了重皇后，畢竟她的行事作風(fēng)重皇后最為了解。所以極低的“嗯”了一聲。

    她想了想，又重重的叩了三個響頭，用力的清晰說道：“娘娘，您信奴婢。奴婢真的是全副心思都在娘娘身上。就這一次，奴婢答應(yīng)了國公爺，什么都不能說。奴婢只是幫忙帶了樣?xùn)|西，連帶著抬舉了六姑娘一番。旁的什么都沒做。”

    重皇后抬指輕揉了下眉心。

    她很想生氣。

    可是想到葉嬤嬤弟弟渾身是血的樣子，想到葉嬤嬤喜極而泣哭倒在地的樣子，想到高大少年倔強(qiáng)而挺直的脊背……

    重皇后最終低嘆道：“罷了。你起來吧。說說真實(shí)的情形是怎么樣的?！?/br>
    “可是娘娘——”

    重皇后抬手制止了她后面的話，“ 廷川讓你準(zhǔn)備了那樣的托詞，根本就是沒打算瞞著我。我想你心里也明白。不然的話，以他的手段，定然要將事情做的不留痕跡才是，怎能讓你在我面前露出這樣大一個破綻?！?/br>
    旁人或許不了解葉嬤嬤，但她們主仆情意幾十年，她最是知道葉嬤嬤的為人。

    自始至終，這么些年來，葉嬤嬤就沒有收過什么“底下人孝敬的東西”。前面幾十年了都堅(jiān)持住沒做的事情，怎會忽然之間就變了？

    肯定有蹊蹺。

    葉嬤嬤垂眸不語。

    重皇后便道：“具體說說怎么回事?！?/br>
    葉嬤嬤苦笑道：“奴婢真的不知道。國公爺給奴婢了一個鐲子，說是看誰漂亮就給誰，免得那些姑娘爭執(zhí)不休打起來。又說言辭間多多提一提六姑娘。旁的是真不知道了?！?/br>
    “他說給最漂亮的？”重皇后聽聞后不禁笑了，“這孩子看著冷情，其實(shí)也跟毛頭小子們一樣，喜歡漂亮些的姑娘?！?/br>
    思及此，她兀自沉吟一番，“你說，他莫不是瞧上那姑娘了吧？”

    葉嬤嬤搖頭道：“應(yīng)當(dāng)不會。最漂亮的那個，年紀(jì)太小，國公爺怕是還將她當(dāng)孩子呢?！?/br>
    重皇后這便放心了些許。

    廷川的這個媳婦兒，必須好好挑選。絕不能因?yàn)橥⒋ǖ囊患核接鴽_動行事。

    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