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常，無動于衷……

    鶴丸忽然想起信草曾說過的話。

    ——其實我是個私生女，小時候是跟著母親過的。我出生在一個漁村，印象里，那是個很破很窮的小村子，村民大多以捕魚為生，要是碰到災(zāi)年，還會餓死很多人。我們家和村子里大多數(shù)人家一樣，收入微薄，我每天要幫母親編繩結(jié)補貼家用。

    這樣的人間地獄，她在兒時應(yīng)該經(jīng)歷過吧。

    進了村子后，他們發(fā)現(xiàn)活著的人要比村外多。

    饑寒交迫的村民用渾濁而貪婪的眼睛看著他們，像是隨時都能撲上來，只是鑒于他們手里有刀，不敢動手。

    一開始，刀劍男士們只是以為這些村民想要搶奪他們的衣服和糧食。

    “審神者大人，我們都有帶幕內(nèi)便當(dāng)和兵糧丸?！笔型杩粗@些村民，目露憐憫，“誰家有小孩子的話，我們不如勻一點糧食給他們?！?/br>
    他是神社中供奉的神刀，對于眼前所見自然懷有更多的慈悲心和同理心。

    對于刀劍男士會有這樣的提議，信草一點都不意外，但她還是拒絕了石切丸?！叭绻麑⒓Z食送給某一家人，明天你就會發(fā)現(xiàn)，這家人已經(jīng)被其他的村民拋尸荒野了?！?/br>
    石切丸愕然，“怎么會這樣？”

    “現(xiàn)在的情況是，村里所有人家都沒有存糧，要窮一起窮，要餓一起餓，誰家要是突然能吃上飯了，必然會招致別家的嫉妒和惡念，大家都來搶奪糧食，只會死更多的人?！?/br>
    信草挑起眉梢，似笑非笑道：“人性如此，我不好過，也不讓別人好過。”

    平時審神者看上去總是溫溫柔柔的樣子，這還是她第一次在刀劍男士們面前展露出鋒銳的一面。

    “更何況——”信草掃視了一眼村莊的房屋，“我很懷疑這地方還有小孩子嗎？”

    “被賣了嗎？”藥研托著下巴若有所思，“用賣孩子的錢換取生存必須的食物，孩子也不用跟著大人挨餓受苦，說不定還能有一條活路。”

    “女孩子也許是賣了，男孩嘛……”

    四面寂靜無聲，信草抿了抿唇，嗓音微涼：“也許是被吃了。”

    一股寒意竄上刀劍男士們的脊背。

    天災(zāi)肆虐，戰(zhàn)亂頻繁，百姓流離失所，武士傷亡載道，這鬻兒賣女互子而食的勾當(dāng)，從古至今就沒少過。

    殘忍的本質(zhì)，其實都是為了生存。

    刀劍男士們一時之間陷入沉默，信草戳了戳趴在她腦袋頂上的狐圓圓，“這里距離平安京有多遠？”

    小狐貍掃了眼地圖投影，“騎馬的話，最起碼也要兩天的路程。”

    “那還真有點遠呢……”信草想了下，“在這種災(zāi)年還養(yǎng)得起馬的，只有地保大人家了。”

    小狐貍看著地圖，指了一下地保家的位置。要去地保家，還需要翻過一座小山，但是現(xiàn)在的天色已經(jīng)不早了，一行人決定先找地方住一晚。

    村莊內(nèi)不安全，他們在村外找到一個四處漏風(fēng)的破廟。廟內(nèi)正對大門的地方，還立著一座滿是污垢的破舊佛陀像。

    雖然這地方臟兮兮的，地面落滿灰塵，落腳時細(xì)小的塵土在空氣中飛舞，墻角還結(jié)著蜘蛛網(wǎng)，但總比在野外露宿強，信草沒有半點嫌棄的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這本是人之常情，但她似乎完全不在意周遭環(huán)境，好也住得，不好也能將就。

    她看著佛陀有一會兒，忽然站起身，雙手合十躬身行了一禮，直起身時，腦袋上被人罩了一件還帶著體溫的白色羽織。

    身后傳來鶴丸的聲音：“夜里風(fēng)涼，主君還是多穿一件吧?！彼叩椒鹜忧埃矊W(xué)著信草的模樣，雙手合十微微躬身。

    行過禮后，他問信草：“主君信佛嗎？”

    信草卻沒有立刻做出正面回答。

    “佛經(jīng)里有一句話：一切眾生，皆具如來智慧德相，唯因妄想執(zhí)著不能證得?！?nbsp;她仰頭看著佛陀像，輕聲問道：“鶴先生，你知道最簡單的成佛方式是什么嗎？”

    “不知道?！柄Q丸回答的非常干脆，“是什么呢？”

    “是大罪大惡后的大徹大悟?！?/br>
    信草回身，朝著鶴丸笑了笑，眉眼盈盈一彎，夕陽最后一絲余暉映在她水霧繚繞的眼眸中，竟生出幾分瀲滟。

    “我鞠躬，是因為抬頭三尺有神明，我信的，只是這世間有佛存在。但我并不信佛能救眾生，也成不了救眾生的佛。”

    鶴丸的體溫還留在羽織上，暖意仿佛能熨帖至心底；身后刀劍男士們自發(fā)搬起干草，說是想要給審神者大人鋪一張“床”……

    還有這段時間在本丸經(jīng)歷的一切，鮮活而溫暖，讓信草忽然有種時間太短，她還沒活夠的沖動。

    明明生死早就被她拋之度外。

    他們怎么可以這樣好，好到讓她開始覺得不舍。

    女孩子肩背挺秀，唇角笑意中甚至有幾分不易覺察的溫柔。之前一閃而過的鋒銳仿佛只是幻像，她還是那個溫柔大氣的審神者。

    “我太貪心了，既放不下執(zhí)著妄想，也做不到大徹大悟?！?/br>
    第16章 善惡雜糧包

    深夜，月光漏進寺廟破舊的窗格，降下一室霜白。

    隱隱有風(fēng)拂過廟外樹木干枯的枝丫，颯颯聲響與廟中輕微的呼吸聲相融。

    一個小小的黑影迅速接近破廟，廟中人毫無察覺的睡著，完全不知道危險正在迫近。

    云隨風(fēng)動，遮住月光，廟內(nèi)陷入一片黑暗中。黑影張開嘴，露出滿口細(xì)碎的牙齒，忽然朝中間那個看上去最弱的女孩子撲過去——

    忽然不知從哪里斜出一把刀鞘，狠狠將黑影擊飛。

    “嗷——”

    黑影痛呼聲中，一雙鎏金色眸子忽然睜開。

    睜眼瞬間，仿佛有鋒刃從這雙眸中閃過，漆黑的廟室也跟著亮了亮。

    “如今狼崽子都敢跑到人類群居的范圍了嗎？”鶴丸反手抽刀，對準(zhǔn)前方黑影，似笑非笑道：“還是說，饑餓讓你失去了理智？”

    風(fēng)將遮住月光的云彩吹走，一彎冷月重新出現(xiàn)在破舊的窗格外，月光如水般傾瀉，黑影的樣貌清晰的展露在破廟中央的空地上。

    鶴丸忽然怔住。

    “孩子？！”

    看黑影之前的跑動姿態(tài)和撲上來張嘴咬人的靈活動作，他還以為是小狼崽子！

    ——怎么變成了個孩子？

    付喪神們也紛紛睜眼，看到月色下的孩子，也是一愣。被驚醒的狐圓圓用小爪子揉了揉眼睛，看到面前的對峙場景，無聲無息的地用自己的小身板擋在尚未醒轉(zhuǎn)的信草前面。

    這個孩子面黃肌瘦，身形瘦小，頂著一頭凌亂打綹的長發(fā)，骯臟的破布披掛在他身上。

    說是孩子，看上去卻更像一只呲牙咧嘴的小野獸。

    他全身繃緊，謹(jǐn)慎的看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