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丫就不用像普通村里女孩兒那樣每天有干不完的活, 只是在家里刺刺繡, 做些輕松的家務(wù)，自然養(yǎng)得人也一般農(nóng)村女孩兒精細(xì)了許多, 手指上除了一點薄繭，都還是細(xì)白纖長的。

    原來以他們家的家境, 像二丫那樣嫁個商戶已經(jīng)很不錯, 但方長庚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舉人，以后難保還能再中個進(jìn)士，封了官以后地位就完全不同于平民，他的兩個meimei自然也不能隨便嫁人。

    但她們都在村里長大, 行為舉止一點都沒有官家女子的樣子，對方長庚來講沒什么所謂，可那些有家世的人家卻不可能像他這么想, 所以他想為她們找個老師, 不用專門學(xué)什么四書五經(jīng), 在自己的興趣范圍內(nèi)稍微通一點就好，但像琴棋書畫之類, 還是越早學(xué)越好，至少也得有一樣拿得出手，以后才不至于被人輕視。

    方長庚的想法一提出來, 全家就愣住了。

    尤其是何氏, 她一向覺得女兒家到了年紀(jì)嫁個有錢的夫家就成了, 有方長庚舉人老爺?shù)纳矸菀腊? 她根本不用為三丫的親事cao心。

    可方長庚突然來這么一出，她腦海里頓時浮上“沒事找事”四個大字，其實是不大愿意的。

    “請老師來家里上課，那學(xué)費可不少吧？咱們這兒還是農(nóng)村，誰肯來這里教孩子呢！再說了，村里從來沒有女孩兒學(xué)這種沒用的東西，還專門請老師來，我怕還要被人家笑話?！焙问厦蜃煨Φ?。

    現(xiàn)在家里這個二侄說話才是最有分量的，可她看看三丫，實在覺得這相貌已經(jīng)夠白凈好看的了，哪里用得著花那冤枉錢呢，又不是男孩兒。

    方長庚早知道何氏會有這種想法，按理說三丫是何氏親生的，他作為堂哥能管，但管不了太多。只是三丫和小寶一樣都是他看著長大的，親疏遠(yuǎn)近的界限就不用分得那么清楚，況且讓家里孩子在能力范圍內(nèi)過得最好，也是他堅持讀書科舉的原因之一。

    老李氏沉默了半天，聽完何氏的話才看著小寶和三丫開口：“長庚說的也有道理，小門小戶的人家不在意這些，換做大戶人家，三丫和小寶這樣的就入不了他們眼了。再說以后長庚要是當(dāng)了官，家里人也要給他撐撐面兒，不能被別人笑話咱們農(nóng)村來的粗俗不懂規(guī)矩，還是學(xué)點兒好。也用不著請老師來村里，索性都去小明那兒，也不怕多兩張嘴，再說女孩兒家能吃得了多少。小寶是小明親妹子，讓小明管那是天經(jīng)地義，至于三丫，二山，你和你媳婦兒就出個請先生的學(xué)費，別的也不用cao心。”

    方二山看了看何氏，訥訥地點了點頭，嘴里含糊，也不知道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其實他心里一點都不愿看到三丫受委屈，尤其是有大哥家的小寶做比較，自己閨女怎么就要眼巴巴看著人家越來越好呢？可他到底還得聽媳婦兒的，自己一個人做不了那個主，想著也覺得心里憋屈。

    小寶和三丫一直埋頭往嘴里塞飯菜呢，聽到這話頓時抬起頭，兩人對視了一眼，都有些興奮。只是三丫心里始終帶著憂慮，她知道自己和小寶其實是不一樣的，尤其是和大伯家分家以后，對大伯家而言她已經(jīng)算個外人了，到底怎么安排最終還是得聽她娘的。

    她不禁悄悄看了何氏一眼，果然見她不怎么高興，心里頓時也產(chǎn)生了自暴自棄的想法。娘不止一次兩次在私底下跟她說，等她到了十六，就像二姐那樣嫁個家里有田產(chǎn)有鋪子的人，日子過得不要太愜意，而且現(xiàn)在她堂哥是舉人了，她能嫁得比二姐還好。

    原來她也覺得這樣不錯，做人可不能太貪心，可今日經(jīng)堂哥這么一提，她頓時想起戲文里演得琴棋書畫精通的官家小姐，不能說是不向往的。

    她倒不是像嫁什么大戶人家，只是很想摸一摸能彈奏出好聽曲子的古琴，能拿起筆寫出幾首小詩，這樣就很好了。

    可看何氏這副神情，她頓時覺得自己不配學(xué)這些，白白惹人笑話，還是聽話地在家里陪老人，等三年后就嫁出去，比村里其他女孩兒不也好多了。

    方小寶許是感應(yīng)到她心中所想，桌子下的手握住三丫的，眨眨大眼極小聲道：“別胡思亂想，哥會幫我們的?！彼幌沧x那些枯燥無味的書，但手卻格外地巧，如今在家里除了刺繡就沒什么有趣的事做，能學(xué)點別的就不那么無聊了。她和兩個親哥關(guān)系極好，從來不用擔(dān)心麻煩不麻煩的問題，再說她做事有分寸，性格又好，她嫂子也很喜歡她，早就說過要她一起住過去給她作伴了。

    等老李氏說完，小李氏已經(jīng)考慮了許久，這才笑著出聲：“就算不提嫁人的事，家里如今寬裕，也不能像以前那樣苛待孩子們。咱們對什么詩啊畫啊一竅不通，一輩子就是個勞碌命，可不能讓孩子們隨咱們老路，多學(xué)點貴人們學(xué)的東西，以后才能過貴人的日子，咱們也就不用替兒女cao心了?！?/br>
    何氏還想反對，她后半輩子就指望自己的幼清，丫頭嫁出去就是潑出去的水，別說她壓根就沒想過能和什么大戶人家結(jié)親，就是可以，她又不能跟著享福，手里存的銀錢可是要留給幼清的！

    “爹，娘，咱家和大哥家不一樣，小寶以后那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官家小姐，咱們?nèi)究刹皇?，在這小縣城小村鎮(zhèn)，學(xué)那些有勞什子用？還是讓小寶去吧，咱們?nèi)揪筒宦闊┐蟾缂屹M心了。”何氏的話軟中帶刺，意思卻很明顯了。

    三丫神色一黯，但很快壓了下去。她早就知道何氏不會同意的，也習(xí)慣了作出乖巧聽話的樣子，盡量不惹大人們?yōu)榱怂婚_心。

    方長庚知道跟何氏講道理純屬浪費時間，還不如用最直接粗暴的辦法解決。

    “既然都要請先生，教一個還是兩個沒什么區(qū)別，三丫跟小寶一起去哥那兒，二嬸也不用出什么學(xué)費，偶爾去看看她們就好。”

    何氏又是高興又是尷尬，雖說不用花銀子了，可自己摳門的樣兒顯然已經(jīng)成了人家的笑柄，她面子上過不去，努力擠出笑臉道：“那怎么好意思？我也不是多么不舍得花那份錢，只是覺得沒那必要。我家三丫由沒有那小姐命……”“行了！”

    她的話突然被一聲重喝打斷，卻是身邊的方二山發(fā)出來的。

    何氏頓時目瞪口呆，愣愣地看著從沒對她發(fā)過火的方二山，一時都反應(yīng)不過來了。別說她，家里其他人也覺得意外。

    “大哥，大嫂，三丫就麻煩你們照看了，學(xué)費我們會出，只要能讓三丫高興就好。”方二山繃著臉看了何氏一眼，對著方大山一家時扯開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