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有人送帖子來，盛大的舞會(huì)，借了人間歡喜的場子，全城的權(quán)貴都會(huì)去。

    “好像新來的督軍也會(huì)去?！崩畲蠛龅孛俺鲆痪洌聪虬子裉}：“少夫人，你剛回來不知道，上頭坐的官位，換人了?！?/br>
    白玉蘿疊起雙腿，姿態(tài)優(yōu)雅，“打聽清楚情況了嗎？”

    李大：“唯一能確定的事，就是他打南京來，好像是傅家的人?！?/br>
    白玉蘿看一眼傅抱青，問：“抱青，今晚你去舞會(huì)嗎？”

    傅抱青心里犯慫，本來聽說夜晚有舞會(huì)，他挺高興的。白玉蘿的固定舞伴，向來只有他一個(gè)，她喜歡他的舞步，夸他跳得好看，兩人配合極有默契。

    他應(yīng)該毫不猶豫應(yīng)下的。

    可是——

    “不去了，腦袋有點(diǎn)疼，夜晚想早點(diǎn)回去休息。”傅抱青怏怏地?fù)感淇?，萬一新來的督軍是慎之，他要去了，碰見了，豈不是自投羅網(wǎng)？

    夜晚的舞會(huì)，時(shí)髦新鮮，加了西洋那一套，人人都戴著面具。

    督軍府的車在外擱著，士兵整齊列成一排，眾人一望見，便明白今晚這位神秘的督軍會(huì)正式登場。他將向整個(gè)羨城，宣告他的到來。

    章慎之很不滿意。副官在旁低著頭賠罪：“城里的幾位老板想為督軍接風(fēng)洗塵，以前他們都是這么做的，所以我才……”

    說話的李副官是上一任留下來的。外面?zhèn)鞯梅蟹袚P(yáng)揚(yáng)，總說不見章慎之廬山真面目，但其實(shí)章慎之昨晚才到羨城，來之前他的這位新副官大肆宣揚(yáng)，所以眾人才誤以為章慎之早就來了羨城，只不過低調(diào)潛伏而已。

    造出來的神秘假象，弄得大家人心惶惶。

    章慎之點(diǎn)了自己從南京帶來的孫副官，“以后我的事，都由孫副官打理，你不必再管。”

    李副官愣住。羨城的勢力分割，向來都不太均勻。像他的前任長官，沒有后臺(tái)，來到羨城，壓根沒人將其放在眼里。

    這位新來的督軍就不一樣了。是實(shí)打?qū)嵉蔫F將，硬得很，不像從前那些花架子，人是正經(jīng)軍功堆上來的，又隸屬南京，他一來，羨城的天，鐵定會(huì)變。

    這么多年，李副官被羨城各大勢力壓得直不起腰，好不容易得了個(gè)硬氣的主，正想著借機(jī)揚(yáng)眉吐氣一把，哪里肯放手。

    “督軍，您新來羨城不知道，羨城的門道，可比其他地方復(fù)雜多了?！崩罡惫僬f著話，沖孫副官笑了笑：“孫副官雖然看著是個(gè)周全人，但是再如何周全，很多事情難免不清楚，不如我這個(gè)老羨城人……”

    話說到一半，李副官余光瞥見章慎之冷冷一個(gè)眼神，寒得沒有一絲溫度，看死人似的，李副官渾身一個(gè)顫栗，不敢再往下說。

    他冒死悄悄翻過這位新督軍的檔案。

    除了未標(biāo)明出處的功績，一片空白。

    就連名字，都沒有。

    李副官大氣不敢出，悄悄退回去。

    章慎之站起來，一身利落軍裝，邁步往外而去，淡淡丟下一句：“我也是羨城人，不需要你為我指點(diǎn)門道?！?/br>
    待章慎之一走，李副官松口氣，偷偷拉過旁過孫副官問，“督軍姓什么？總得有個(gè)稱呼?！?/br>
    孫副官：“以前的姓不知道，現(xiàn)在的姓，章?！?/br>
    李副官瞪大眼，章？

    燈光璀璨，音樂聲起。到處皆是繁華氣派之象。

    章慎之冷著臉打量眼前的一切，半截面具遮住眉眼。他剛從督軍府出來，就被人請(qǐng)到這里，來不及換便裝，身上的軍裝顯得格外亮眼。

    周圍人時(shí)不時(shí)地往章慎之那邊瞄，議論紛紛，想要上前一問究竟，卻又不敢靠近。

    軍人的鐵血與殺手的冷酷，在章慎之身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過去六年的經(jīng)歷，痛苦又煎熬，像他這種行走在邊緣的人物，已經(jīng)習(xí)慣與黑暗為伴，猛地一下見了光，斂不住身上肅殺的警覺，往那一站，豐神俊朗的一個(gè)人，寫滿生人勿近。

    在場有許多年輕人，著西裝，打領(lǐng)結(jié)，跳著舞，與人四處周旋，活力滿滿。

    章慎之也是年輕人，他長著張英俊漂亮的臉，但衣服下覆蓋的身體與靈魂，早已布滿瘡痍，如同百年老人。

    今天的場子，他來過。那個(gè)時(shí)候，還不叫“人間歡喜”。

    章慎之想起往事，微微有些出神，走到拐角處，一時(shí)沒留神，與人撞一塊。

    是個(gè)美麗姑娘。面具擋了半張臉，碧色旗袍山水刺繡，烏青長發(fā)，鬢角斜斜地往后挽住，露出光潔額頭。

    “抱歉。”

    姑娘笑了笑，“在這你可得小心點(diǎn)，隨便撞個(gè)人，鬧起事來，得讓你賠得傾家蕩產(chǎn)?！彼拕傉f完，看清楚他穿的是軍裝，隨即捂嘴又是一笑，“看來是我多慮了?！?/br>
    是時(shí)正好起舞的音樂響起，周圍人成雙成對(duì)，舞會(huì)最好玩的節(jié)目，即興起舞，只要指定音樂聲一起，無論男女老少，都得跳一曲雙人舞。

    至于舞伴，隨手?jǐn)r住是誰，那就是誰。就算不小心逮的是昔日仇人，那也得先跳完再說。羨城就愛這一套，七八年了，沒變過這股俏皮勁。

    橫豎一支舞，跳完就跳完了，沒什么打緊的。

    旁邊無數(shù)只手朝這邊而來。

    章慎之猶豫半秒，而后牽過姑娘的手，“一起?！?/br>
    他們跳起慢舞。悠悠的步子，綿長曖昧，手貼手，手貼腰，晃啊晃，周圍全是人，她差點(diǎn)被人踩到，他眼疾手快，猛地將她攬緊。

    她笑起來，彎彎的眼睛，盛了碎星流光，“欸，你怎么一點(diǎn)都不慌張?！?/br>
    章慎之扶著她的手，不動(dòng)聲色地往人少的地方去，盡量與人隔開來，不至于被人擠到，“我以前跳過這種舞，鬧哄哄的，跟打架似的?！?/br>
    她看出他不愛鬧，用眼神示意，為他指方向，“可是看你的舞步，并不是太嫻熟?！?/br>
    姑娘的聲音很是甜軟，章慎之難得與人多說兩句：“就跳過一次，十四五歲時(shí)跳的?！?/br>
    她自信得很，說落在耳里，卻并不讓人厭惡，反倒有種自然的愜意感，話家常一般，“那肯定也是和我一樣美麗的女孩子跳的，不然就跳過一次，怎能將舞步記得如此清楚。”

    他們已經(jīng)挪到角落，他松開她的手，話里無情無緒：“和家里小姑娘跳的，總得有一個(gè)人記住舞步。”

    剛好音樂聲結(jié)束，兩人不約而同將面具摘下。

    章慎之一愣。

    他望著眼前的女孩子，腦海中有什么一閃而過。

    他盡量穩(wěn)住自己的情緒，沒敢第一時(shí)間確認(rèn)，薄唇輕啟：“你很面熟?！?/br>
    姑娘笑道：“你也是。感覺在哪里見過你?！?/br>
    旁邊有人走過來，先是喊了聲：“督軍?！倍罂匆娬律髦磉叺呐?，語氣更為恭敬，喊道：“少夫人?！?/br>
    章慎之眼皮直跳，問：“哪家的少夫人？”

    那人答道：“城西章家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