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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尚有兩月,府里佛殿開始燒晚香。散香燃盡后,太監(jiān)即會敲響銅磬,磬聲震耳欲聾,王府上下皆能聽到。 幼清伏案提筆,仔細翻看賬薄。 她是做慣活的,閑了這些日,也不想再作畫,人都閑憔悴了,徳昭索性讓她管賬。 原先說的是,讓來喜將整個王府的賬都交予她,她伺候人的細活做不來,就讓她做些其他的,管管賬正好。 這幾乎相當于將管家的權(quán)利交到她手上了。 幼清哪里敢應,她要應了,都能想象到太妃跳腳的樣子。 退而求次,便拿了跨院管賬的事。 她總不能白拿月銀,如今徳昭允諾不再像從前一樣輕浮,她又能像以前一樣腳踏實地地過日子,只不過身邊多了個他而已。 屋外清寒的黃昏之色,磬聲隱隱從佛殿飄來,崖雪端著熬好的燕窩粥進屋來,“姑娘,歇息歇息罷?!?/br> 幼清正專心致志地翻看賬簿,敷衍地點點頭,并未停下動作。 崖雪嘆一聲,只得上前掩了賬簿,“你再這么看下去,眼睛都要看瞎了?!?/br> 幼清凝眉,所幸她剛做了記號,才不至于被崖雪打亂節(jié)奏。 她往上一瞧,見崖雪只穿了件單薄的梅色織錦夾棉裙,臉頰凍得通紅。 起身取來件月華大氅為她披上,心疼道:“沒必要冒著這么大的風為我去廚房取勞什子燕窩粥,我又不喜歡吃。” 崖雪笑,拿起銀勺舀一口遞到她嘴邊,“王爺吩咐的,每日一碗,定要盯著你吃下去,補身子的東西,你不喜歡也得吃?!?/br> 幼清無奈地張嘴。 一邊吃一邊重新從她腋下抽出賬本,翻到一處做記號的地方問,“我瞧出些端倪,這個賬本乃是每一樣物件的細賬,按理說加起來應該與總賬的數(shù)目一樣,今兒我一算,壓根對不上,足足差了三百兩的差額。” 崖雪聽她這么一說,即刻明白過來。 定是有人做假賬了。 王爺常年在外,府里大小事宜,皆交由府里人打理,太妃修佛念經(jīng),往日也不管這些的。 只要明面上過得去,也沒人會追究,是以藏了不少腌臜。 去年年底徳昭回府,雖然命人整理王府,但礙于政務,一直沒有在這方面花心思,只是將府里的細作們查清楚打發(fā)了出去,并未來得及嚴整。 夜晚徳昭回府,幼清拿了賬本過去同他請示。 燈下,她拿出自己重新書寫的賬本,一項一項細致地羅列出來。 徳昭原本有急事要處理,本來想同她說一句,“任你處理?!币娝@般認真模樣,忽地就不想走了。 暖黃融融光映襯在她的鬢邊,她的一雙黑眸透著水亮,像玉盆里盛著的黑水銀,湛湛清透,像是要將人全部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 徳昭下意識想伸手撫撫她的臉,手臂懸在半空,忽地想起那日在崖邊答應她的事。 從此再也不輕薄于她。 沒有她的允許,他不能碰她。 徳昭自問不是個君子,但在她面前,若想得到她的心,他必須做一回君子。 強扭的瓜不甜,更何況如今他們之間沒有什么障礙,她已經(jīng)動心,他只需慢慢地等待她打開心扉,而后投入他的懷中。 說好的從頭來過,就要從頭來過。 徳昭放下手,那邊她正好說完賬本的事,抬起眸子望著他,撲閃的大眼睛仿佛在問“接下來該怎么辦?” 徳昭撇開視線,與她對視,他會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沖動。 還是穩(wěn)妥一點為好。遂又往后退一步,與她隔了些距離,沉聲道:“該怎么辦就怎么辦,你只管放手去做。” 幼清看了看他和自己隔著的距離,聲音不免放柔幾分,應了句:“好?!?/br> 第二天果真召了跨院的人對賬。 涉及的一共有六人,她第一次發(fā)落人,做起來并不生疏,坐在上位時,總有種似曾相識的錯覺。 仿佛以前做過一樣。 那些人原以為她不過是個寵婢,受了徳昭的寵幸,一時無聊管起賬來,走走場面活而已,并不會真的去查賬,更別提查到了錯處發(fā)落人。 結(jié)果讓大吃一驚。 幼清不僅將他們各自做假賬的明細一一列出來,而且還真的想要發(fā)落他們。 聲音輕輕柔柔的,幾句話,就將他們打發(fā)了出去。 “人是不能再留在王府了,欠下的空缺也得補上,你們拿銀子補不上的,便到莊子上做長工?!辈槐安豢海^頭是道。 這些人還未反應過來,幼清便已拿著賬本走了。 崖雪隨手一指,道:“你們還不快領(lǐng)罪?” 眾人這才想起來求情,跪倒在地,張嘴想喊冤,幼清卻早已不見。 有什么好冤的,都是自己做的孽。 不過半天時間,跨院上下已傳遍,幼清處理跨院的事情如何如何得心應手,如何如何毫不留情,表現(xiàn)得絲毫不像個丫鬟,舉手抬足間皆是貴家千金風范。 她本就是一股子清麗姿態(tài),被人這么添油加醋地一說,倒將她夸到了天上去。 過去眾人是礙于徳昭對她的寵愛,是以對她畏懼不已,如今得知她并非個花架子,而是真正能做事的,便更加怕了,多了層敬畏,倒不將她當丫鬟看了。 夜晚徳昭回來,聽得她發(fā)落人,從來喜那一一聽完細節(jié),嘴上勾起一抹笑。 可見她確實是將自己當成了他的身邊人,才這般盡心盡力地做事。 換做以前,依她的性子,定是不肯淌這趟渾水的,肯查賬就不錯了,哪里還會大著膽子去發(fā)落人呢。 徳昭換了衣服,到隔壁屋里看她。 她在燈下查賬,將前兩年的一塊翻了出來,指不定其中有多少空缺。 崖雪見著徳昭,剛要行禮,被徳昭制止。 他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她太過認真,絲毫沒有察覺他的到來。 徳昭來了興致,從后面拍了拍她的肩,幼清冷不防地被嚇了一跳,當即下意識握拳揮過去,眼看著要打到他的胸膛,她忽地慢下來,似是有所思慮。 徳昭往前一挺,握住了她的手往自己胸上打。 他肌rou精壯,得了她這一拳,嫌不夠,又主動往前挨了幾拳,跟撓癢癢似的。 兩人對笑起來。 “真像是回到了從前,你還是那個討打的全福?!庇浊寤厣恚膊活櫦墒裁戳?,將筆遞給他,“外面的事忙完了么,你今兒個回來得真早?!?/br> 徳昭“噯”一聲,提筆同她一起抄錄賬本上的條目,心里泛起一絲歡喜。 原來她每晚都有觀察他何時回府。 徳昭覺得有必要主動交待,“這陣子在忙安州水利的事。” 幼清點點頭,不知道他為何突然說這些,但總得回應點什么,遂道:“不管做什么,只要是對老百姓有好處的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