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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忱眼睛挑著他兒子。 燕九少爺冷冷道:“他說他參加過我姐的洗三禮,甚至還知道她胸口有顆朱砂痣,然而我姐洗三時你正在北邊任上,蕭天航那時卻在南邊任上,他是怎么參加的洗三禮?能受邀參加洗三禮的無非是親朋好友,不相識不熟悉的外人沒理由邀請,你既不認識他,他為何又能參加我姐的洗三?” “就因為這個,你們就懷疑自個兒不是老子親生的種?”燕子忱雙手抱懷歪著頭審視面前的一兒一女。 “正面回答?!毖嗑派贍敽敛环潘傻乇浦献印?/br> “正面回答?好!老子就給你個正面回答!”燕子忱說著突地伸手探向腰間,“嗆”地一聲拔出柄雪亮的匕首,將臉一偏,竟就拿著匕首刃在臉上刮起來,那滿臉黑茸茸的胡子簌簌落下,漸漸露出下面光滑的皮膚來。 燕七覷眼瞟著自家弟弟,發(fā)現那貨額上小青筋已經在跳了,她敢打賭這間屋子他從今往后絕對不會再住,父子倆之間的結這回可是結大了。 刮胡子那位對兒子森森的怨念毫無所覺,手上刀用得流暢自如,三下五除二,把自己刮成了剝殼雞蛋,匕首重新入鞘,起身幾步過來,左一把拎了兒子,右一把攬了閨女,硬是摁到鏡臺前,一大二小三張臉貼在一起,全部擠進那面不算大的菱花鏡里。 窗外白亮的閃不時劃過,三個人的面孔也在這鏡中忽亮忽暗,燕七和燕九少爺終于第一次看清了這位據說是自己生父的真正面孔,修長漆黑的兩道雁翅眉,深邃明亮的一對秋澗目,高挺的鼻梁,飽滿的嘴唇,線條強悍又不失柔和的雙頰與下巴,五官立體,弧度分明,與那一臉胡子的形象判若兩人。 “招子放亮了給老子仔細看!”一開口卻還是大胡子風格,“你們兩個小兔崽子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哪一處不像我燕子忱!” 哪一處不像呢?認真說起來,沒有哪一處太像,卻也沒有哪一處不像。燕七的眼睛最像,燕九少爺的鼻子最像,燕七的額頭也像,燕九少爺眉宇間的微動亦像,再看那鬢角眼梢、腮頰唇頜,怎么不像呢?越看越像!哪一處都像是燕子忱的少年版和少女版,三張臉放在一起,沒有任何人敢否認這三個人不是父子父女! “你不是要正面回答嗎?這就是正面回答!”燕子忱盯著鏡子里的兒子說話,“什么他娘的洗三不洗三、任上不任上,鐵一樣的事實就擺在這兒,中間有再多的彎彎繞,都是狗屎!” 簡單粗暴,直擊重心。 什么推理什么分析,什么因果什么邏輯,在三張相似的臉面前,完全沒用,俱是狗屎,瞬秒成渣,灰飛煙滅。 “還有要問的沒有?”燕子忱放開兒女,雷鳴電閃里巨塔似地巋然不動。 燕九少爺不說話,燕七推測這孩子遭受到了一萬點暴擊,此刻已經表面石化內部粉碎了。 “沒的問老子可走了?!毖嘧映榔鹕恚呐臐M身的胡渣子,燕七瞟見某九額上青筋一蹦,復活了。 “好好打仗。”燕七把燕子忱送到屋外廊下,雨勢已轉為了傾盆,濕熱又透著點涼的風瞬間吹透了衣衫。 燕子忱偏頭看了看燕七,忽而轉過身來蹲下,仰起臉重新望定她,他好像很喜歡用這個姿勢看她,像是個在哄孩子開心的爸爸,大手一伸,一邊一只地握在燕七的肩上,深且亮的眸子里映著雨的光:“快了,這一場大仗不會再拖太久,我不會再離開了。” “答應我從此以后會給我買好吃的好玩的并且打跑每一個糾纏我的臭小子?!毖嗥叩馈?/br> “哈哈哈!”燕子忱仰頭大笑,“娘的老子應該生仨閨女!”邊笑著邊一把兜住燕七后腦勺壓下來,讓她的腦門撞在他的腦門上,然后放開,站起身,“好了,我走了?!睕]有再說任何多余的話,沒有生離死別的諄諄叮囑,就這么干脆利落地大步走進雨幕,縱身消失在了墻外。 燕七一步一蹭地回了西次間,在門口窺視了一下燕九大人的怒氣值上升到了哪一階,見那位還在原地一動沒動地立著,似乎是受到了十分不小的打擊,走過去在他肩上拍了拍:“你可以先去我那屋湊合半宿。” 燕九少爺緩慢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向著梢間走了去。 “……”果然還是很在意啊。 燕七低頭看了看那一地胡子,不知道明兒丫頭們打掃屋子時會不會嚇著,想了想為避免麻煩還是自己動手把胡子掃了,拿了張紙包起來,預備明天趁人不備丟進灶膛里燒掉。 收拾完畢也沒急著睡,邁步進了梢間,見燕小九坐在臨窗的炕上望著窗外的夜雨正出神,便又回了次間取了他的外衫,重新進得梢間遞給他:“再著涼又要拉了啊。” 燕九少爺慢吞吞接過衣服披在身上,仍舊望向窗外,燕七就在他對面坐了,道:“我覺得老燕同志至少有句話說得很好,答案已經顯而易見,何必再去糾結得出答案的過程?” “過程說不通,這答案就不能十成十作準?!毖嗑派贍數?。 “好吧,但我覺得你不可能再從他嘴里問出什么來了?!毖嗥叩?。 “也許現在不能,”燕九少爺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修長的手指慢慢攥成拳,“然而總有一天,我會親手挖出所有真相?!?/br> “挖掘技術哪家強。”燕七嘆了口氣。 次日天亮,燕九少爺不顧外頭下大雨,堅持搬到了東廂房去,再也不肯睡那飄散過他爹胡茬子的西次間,燕二太太不明所以,然而還是讓人幫著把東廂房給清掃打理出來了,這場雨倒是下得痛快,嘩嘩啦啦地一整天,燕七窩在上房半步都沒往外邁,和小十一從早膩到晚。 小十一三個月大了,胳膊腿都壯實了不少,一下雨就興奮得像嗑了藥,非得讓燕七抱著到窗前聽雨敲瓦片的聲響,有那么一塊瓦的聲音不同其它,雨敲在上面就會發(fā)出古怪的音調,每每聽到這個音調小十一就笑得像是發(fā)現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在燕七懷里前仰后合并且拼命彈動企圖上天。 孩子的世界總是無憂無慮的,大人們的世界就沒有那么的美好了,燕家每月可以領到的糧餉如今已經被拖欠了快要兩個月,倉里剩下的很難再支撐超過三天,這讓一向樂觀的燕二太太也不禁蹙起了眉頭。 “張彪帶著人去要了好幾回,每次都被布政司的人以各種借口打發(fā)回來,”燕二太太和閨女道,“難不成邊倉的存糧也不夠了?” “邊倉歸誰管?”燕七問。 “由軍方和地方府衙協(xié)同管理,說是協(xié)同管理,實則布政司和按察司派下來的佐貳官卻都同姚立達穿一條褲子,”燕二太太冷笑,“這便同姚立達直接管理也差不了許多了?!?/br> 不讓軍方單獨管理糧倉,是因為軍方時常會恃強勒索、jian弊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