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驚，回身張望，人來人往，剛才的一切仿佛都是錯覺。

    “奇怪……”她喃喃，難道還有別人知道他們要去九陰山？瞿如原形時候的臉是平板的，沒有鼻梁。她呆滯的大眼睛看向她，張嘴怪叫了聲“瞿如”，拍動翅膀，沖上了云霄。

    振衣立在廟門前等她們回來，他的傷基本已經(jīng)痊愈，可以自由走動了。褪盡浮腫的臉，五官深刻，無方很喜歡他的眼睛，像天池的寒泉，因為深邃，黑得如同墨一樣。不平庸，難免氣勢凌人，有時候她會生出奇怪的錯覺來，即便他俯首帖耳，她也覺得他有反骨，將來必不服管。

    當(dāng)然相處這么久，他是第一次看見她的真面目，年輕的公子忽然面對絕色，又驚又慌不知如何是好。無方踏上石階揶揄：“怎么？不認(rèn)得為師了？”

    他站在高處，她在山門外，仰起的臉，在陽光下變得玲瓏剔透。振衣很尷尬，匆匆退到一旁，垂手道：“我找到了九陰山南北五千由旬的地圖，魘都在陰山以北。瀚海東南一角，正好勾勒出了森羅城的地貌?！?/br>
    這倒是個意外之喜，她也曾擔(dān)心，看先前那些陪同來的女妖，好像沒有一個愿意說出實情，想請她們指路，必定諸多推諉。既然有地圖，那就好辦了。她把圖接過來，在牛皮一角找到了森羅城，出城往西是瀚海，再過鐵圍山，山的那邊就是另一重梵行剎土。

    她的指尖在山巒疊嶂上輕輕摩挲，“原來魘都離酆都這么近，難怪那里常年沒有日光。”

    振衣說不，“照不見日光，并不是因為離酆都近，是因為鐵圍山。鐵圍山入水三百十二由旬，出水亦然。山太高，日月被其遮擋，所以魘都終年不見天日。”

    無方啞口無言，發(fā)現(xiàn)這徒弟在某些方面確實比她精明些。其實她這人一向不太認(rèn)路，當(dāng)初上吉祥山，能夠看得見山貌的距離她都走迷了好幾回，如果當(dāng)真只有她和瞿如上路，恐怕走上一千年都到不了那里。

    “山高三百十二由旬，翻過去不是件容易的事……”

    “咱們可以繞行，山體寬廣也是如此，但平地上行走，遠(yuǎn)比攀山省力得多?！?/br>
    瞿如對他表現(xiàn)出了五體投地的敬仰，她在院里大喊大叫：“啊，師弟真聰明！師父放心，有他在，我們一定能順利到達(dá)陰山?！?/br>
    無方不置可否，突然問：“你被貓丕吸走的功力，應(yīng)當(dāng)還有恢復(fù)的一天吧？”

    他沉默了下說是，“只要把貓丕殺了，我的功力就會復(fù)原，這也是我為什么要跟師父一同去梵行剎土的原因?！?/br>
    果然這樣才說得通啊，無方點點頭。各有目標(biāo)，但路線統(tǒng)一，還是可以齊心上路的。

    她留給里長的十天時間很快便過去了，里長終于帶來一個僧人，有些年紀(jì)了，她看得穿皮囊，那是個人。

    她把廟里唯一的一把鑰匙交給了僧侶，向他囑咐守塔事宜，里長掖著袖子道：“鶴小史……啊不，是靈醫(yī)。你守這塔已經(jīng)五十余年了，沒有人比你更加穩(wěn)妥。我把你卸職的情況呈報了城主，城主的意思是你只管去忙自己的事，但事情辦完后，可否復(fù)職？這位法師是暫且接替你的，待你折返，他還要回自己寺里去?！?/br>
    無方終究沒有答應(yīng)，“我此一去，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回來，還是請城主另覓一個可靠的人吧?！?/br>
    再也留她不住，她交代了一切，便攜瞿如和振衣上路了。

    向西走，當(dāng)然不會只靠雙腿。無方會騰云，瞿如有雙翅，只有振衣是rou體凡胎，這皮囊行動起來是個拖累。瞿如自愿背他，但對于妖，背一個人有如背一座山，因此走走停停，半個月才達(dá)剎土邊緣。

    站在森羅城外向西北望，瀚海莽莽，赤紅的沙灘和沙丘綿延不絕，仿佛連接向世界盡頭。如果先前的戈壁還可以忍受，再往前就是成倍的痛苦。沒有城池，水源稀缺，踏進(jìn)那片地域，危險也就蔓延上來，隨時會沒過頭頂。

    她擰起了眉，“徒弟，你現(xiàn)在后悔還來得及?！?/br>
    振衣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退縮，他凝眉看向遠(yuǎn)方，“我這一生本就是個錯誤，如果拼上一拼，也許還有補(bǔ)救的機(jī)會……”

    無方看見他眉眼間流露出絕決，知其命，生死不能易其心，那種執(zhí)念真是強(qiáng)大得可怕。

    好吧，既然無怨無悔，那就出發(fā)吧！她兩指一挑，挑起輕如蟬翼的鮫綃嵌在耳后。正欲舉步，聽見身后有人喚她，回身一看是森羅城主，穿一身天青，稱得那面孔愈發(fā)陰郁寒冷。

    他跑得太快，身后舉著華蓋的侍從趕不上，落下了一大截。到她面前氣喘吁吁道：“我前日和天極城主喝酒，恰好提起你。他說你欲往陰山，有這事嗎？”

    無方嗯了聲，“我近來接了幾個病患，病因成謎，我寢食難安。那些人都是從陰山來的，所以我想去陰山探一探究竟?！?/br>
    城主似乎很憂心，“陰山在梵行剎土，那里邪魅橫行，不似鎢金剎土。梵行太久沒人掌管，早就成了一盤散沙，妖鬼作惡，毫無顧忌，你去那里恐怕會有危險?！?/br>
    她感激他的提醒，望向無邊的瀚海，“我喜歡尋根究底，找不出原因來，我不會罷休的。城主說那里無人掌管，可我聽說魘都令主……”

    “他？”他像被針扎了似的，忽然意識到自己反應(yīng)過激了，清了清嗓子道，“他最近正忙……預(yù)備娶親呢吧！你羊入虎口……我是說你貿(mào)然前往……”

    她說：“我是去九陰山，不會打攪魘都的?！?/br>
    “不不，”他忙擺手，“其實滄海來追趕姑娘，就是想幫姑娘一點忙。你也知道梵行剎土表面無人掌管，實則掌握在白準(zhǔn)手中。姑娘此行恐怕艱險，到了陌生的地界無人照應(yīng)，行事也不便利。我和白準(zhǔn)有些微交情，姑娘到了那里，可以直去找他，就說是我介紹的……他這人有時莫名其妙，但心地還是很好的……”

    無方覺得新奇，“心地很好？魘都令主？”

    森羅城主見她存疑，又重申了一遍，“是很好的，不惹惱他萬事可商量，惹惱了他，就不大好相與了。不過姑娘生得貌美，貌美就是橫行天下的通行證。他雖然不解風(fēng)情，但見到姑娘，必定大開方便之門，姑娘請放心?！?/br>
    可是她這回查的事，不知和那位令主有沒有關(guān)系，如果有，送上門去豈不當(dāng)真羊入虎口？

    她笑了笑，朦朧的鮫綃下紅唇仰出漂亮的弧度，一雙眼睛也彎彎如新月，向他拱手，“多謝城主，如此照拂我?！?/br>
    城主見她笑得甜美，立刻酥倒了半邊。揮揮手，命人呈上來一艘小船，托在掌心只有核桃那么大，上有風(fēng)帆桅桿，雕得栩栩如生。

    “這是沙舟，能在沙中揚帆，只要有風(fēng)，日行千里不在話下。”他轉(zhuǎn)過頭，向遠(yuǎn)處指了指，“須彌瀚海大小兩千由旬，要走出去談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