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rèn)真看畫。

    屋外深雪安謐，屋里炭氣微暖，兩人竟都沒察覺來客。

    還是跟在韓瑤身邊的丫鬟最先察覺，屈身行禮。

    韓瑤聽了詫異，回身見是韓蟄跟令容，素來爽朗利落的姑娘竟陡然露出扭捏之態(tài)，愣怔片刻，垂著眼睛不看兩人，只道：“大哥，嫂子，你們怎么來了？”

    “來給人道謝?！表n蟄神色不豫，“你呢。”

    “表姐生辰快到了，我想送她幅畫，自己又畫不好，所以煩勞高公子動筆。今晨來筆墨軒挑硯臺，想起來順道看看。那畫就差最后幾筆了，我就等等，拿到畫就走?！闭f罷，欲蓋彌彰地補充道：“不信你問小棋?！?/br>
    小棋是韓瑤的貼身丫鬟，接了眼神，忙道：“是真的?！?/br>
    韓蟄瞥了高修遠(yuǎn)一眼，“人家作畫，你也不怕打攪?！?/br>
    “只有今天順道來的，平常不敢打攪?！表n瑤趕忙保證。

    長案之側(cè)，高修遠(yuǎn)聽見這話，唇角微動。

    那日他給相府遞信出來時碰巧遇見韓瑤，因她是令容的朋友，他記得容貌。后來沒兩天，韓瑤就找到了筆墨軒，從郝掌柜那兒軟磨硬泡地問到他住處，請他幫忙作畫。高修遠(yuǎn)最初沒答應(yīng)，耐不住她三天兩頭的跑，被鬧得頭疼，最終應(yīng)了。只是前陣子剛回京城事忙，因期限不緊，暫未動筆。這幾日韓瑤便常來這里催畫，可不是她口中的“平常不敢打攪”。

    不過韓瑤性子爽利，又是相府出身，教養(yǎng)頗好，來時問過畫的進(jìn)展，便甚少打攪，大多時候都是在屋里看畫。且她身邊又有成群的丫鬟仆婦跟著，即便同處一室，兩人也相安無事。

    這會兒聽她扯謊，高修遠(yuǎn)只笑了笑，仍專心上色。

    那邊韓瑤有點懼怕韓蟄，便拉著令容的手，“我畫的是佛寺，待會上色好了，給你瞧?！?/br>
    “好啊?！绷钊莺Γ桓掖驍嚫咝捱h(yuǎn)，只捏了捏韓瑤的手，“早知道就跟著你過來，也不必多麻煩郝掌柜了。”

    軟語輕笑傳入耳中，高修遠(yuǎn)手指微顫，一點朱色憑空點在樹下。

    畫上佛寺靜謐，檀香裊裊，亭中槭樹紅葉正濃，那朱色靠近地面，頗為突兀。

    身后低低的說笑傳來，卻如魔音繞耳，令人心神難寧。

    他知道相府有數(shù)位公子，是以韓瑤最初開口時并沒想到會是韓蟄跟令容，只專心上色，沒留意韓蟄的話。那聲音傳來，才知道是令容跟她夫君。

    高修遠(yuǎn)竭力凝神，瞧著那一點突兀的朱色。

    其實也不難處置，那位置畫成凋落打旋的槭樹葉并不突兀，能叫人想起佛寺秋風(fēng)，靜謐中稍添些許靈動，更有花開葉落，輪回?zé)o聲之感。

    但身后是令容的斷續(xù)低語，他的手落下去，卻不聽使喚。

    朱點稍加潤色，竟成一粒紅豆。

    高修遠(yuǎn)遲疑了下，沒再掙扎，自樹枝引了細(xì)若游絲的線，將那紅豆系住。

    像是少年人許下的繾綣心愿，悄悄藏在佛像前的秀麗槭樹下，無人問津，卻隱秘悠長。

    擱筆端詳片刻，高修遠(yuǎn)吁了口氣，這才道：“畫好了，韓姑娘若覺得還行，明日裝裱起來，請人送到你府上?！鞭D(zhuǎn)過身，就見廳中三人并肩而立，韓蟄身材高健，墨青的衣裳貴氣莊重，那張臉剛硬冷峻，不負(fù)文武盛名。

    令容夾在兄妹之間，披了銀紅的斗篷，帽兜出了雪白的狐貍毛，嬌麗的臉蛋嵌在中間，眉眼婉轉(zhuǎn)，眸光清澈，帶著盈盈笑意。她發(fā)間裝點甚少，除了珠釵，便只有嫣紅精致的宮花，襯得氣色極好。

    韓蟄的手不知何時搭在她的肩頭，幫她理了理斗篷。

    高修遠(yuǎn)端正行禮，“韓大人，少夫人，久等了?！?/br>
    韓蟄亦拱手道：“當(dāng)日內(nèi)子遭難，多蒙小公子相助，今日冒昧造訪，是為表謝意?！?/br>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大人客氣?！备咝捱h(yuǎn)笑了笑，“鄙舍寒陋，怠慢諸位了?！彼旖袉∑头畈?，請三人入座。

    ……

    有韓蟄在場，韓瑤拘束老實了許多，幾乎沒開口說話。

    令容當(dāng)然也知道韓蟄的些微醋意——舉凡男人，不管對妻子感情深淺，大概都不喜妻子跟旁的男人過從甚密。先前唐解憂挑唆生事，韓蟄為此盛怒異常，這回他特地跟來道謝，當(dāng)然不是真心，只為提醒她罷了。總歸謝意已表，她不愿給自己和高修遠(yuǎn)添堵，也沒多說話。

    幾杯茶喝下來，多是韓蟄跟高修遠(yuǎn)閑談，說些詩畫的事。

    臨走前眾人瞧那幅佛寺槭樹圖，氣韻靈動，入目雅麗。

    韓瑤甚是喜歡，令容稱贊不止，就連韓蟄都多瞧了兩眼。高修遠(yuǎn)的才華他是知道的，京城中少有的青年才俊，胸有丘壑，才思靈動，假以時日，必成大器。不過見韓瑤興高采烈，令容也瞧得專注認(rèn)真，他難得肯贊賞的兩句言辭又全都咽了回去。

    高修遠(yuǎn)隨手收了畫，請韓瑤稍安勿躁，過幾日裝裱后送往相府——當(dāng)然會另做一幅送去，這枚懸著的紅豆送給韓瑤這位相府千金，若被人瞧出端倪，并不合適。

    因馬車還停在筆墨軒外，眾人出了小院，踏雪慢行。

    高修遠(yuǎn)送到門口便駐足，瞧著韓蟄跟令容并肩走遠(yuǎn)，那只手始終搭在令容肩上。

    錦衣司使兇名赫赫，慣于冷厲殺伐，這般手?jǐn)垕善薜挠H昵姿態(tài)有些生硬，高修遠(yuǎn)不由笑了笑。

    ——幼稚。

    不過她能得夫君歡心愛護(hù)，畢竟是好事。

    ……

    筆墨軒外，韓蟄帶著令容坐入車廂，駛出這條街巷，命人向南而行。

    后面韓瑤因難得碰上深濃雪景，只叫丫鬟仆婦擠在車廂，她卻尋了匹馬騎著。見韓蟄拐向南邊，忙提韁追上去，拿馬鞭敲了敲車廂，“嫂子，你們不回府嗎？”

    側(cè)簾掀開，韓蟄眉目冷峻，“我們出城，你回吧?！?/br>
    “這樣大的雪，出城去哪？”韓瑤脫口問出，猛然醒悟過來，趕緊閉嘴。旋即調(diào)轉(zhuǎn)馬頭，一聲不吭地回去了。

    韓蟄遂吩咐車夫從京城南邊的安化門駛出。

    南邊民變愈演愈烈，韓家欲插手軍權(quán)，田保卻在永昌帝跟前百般挑唆，拖延阻撓。戰(zhàn)事緊迫，兩虎相斗，這個年勢必不會過得安穩(wěn)。在戰(zhàn)火蔓延，他再騎戰(zhàn)馬之前，他想帶令容去看一看城外雪景。

    他已有許多年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