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亞靠著椅背沉默了很久。臉上一片凄然，隱隱約約，我在她眼底看到了一絲淚光。我似乎從未見過她哭泣，她是個個性非常強的女人。

    我遞了一把紙給她，她接過紙巾狠狠擦了擦眼睛，而后怔怔地望著車頂，齒關(guān)咬得緊緊的。手也下意識的緊握成拳，可能是在權(quán)衡，或者抉擇。

    “歡顏，你說那些男人為什么那么喜歡你？商巖、秦漠飛，甚至我老板也喜歡你。我覺得你又沒本事又有黑歷史，他們喜歡你什么呢？”

    “……在你眼里我真的那么沒本事嗎？”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們?yōu)槭裁聪矚g你？你長得也沒我漂亮，頂多就比我高一點而已?！彼沉宋乙谎?，嘆了一口氣又道，“你看看你這五大三粗的樣子，哪里能令人憐香惜玉?！?/br>
    我頓時黑了臉，但還是試圖為她解惑，“他們喜歡我跟外形和能力沒關(guān)系，我和商巖是同校的，他是我學(xué)長，那時候感情太純他可能也不知道什么是愛。至于你老板，他只是把我當成了商穎的替身而已?！?/br>
    “錯，商巖是真心愛你的，我在d市遇到他的時候，正好是他聽到你和秦漠飛要結(jié)婚了跑去那邊逃避的。他那天夜里醉得很厲害，把我當成了你，而我他媽的空虛寂寞冷就沒把他推開。”她說著自嘲地笑了笑，又道，“歡顏你不知道，當我聽到他聲聲哭喊著愛你的時候，真的特別羨慕你，好像沒有哪個男人愛我愛得那么歇斯底里?！?/br>
    “……別說他好嗎？”

    我不愿意聽到關(guān)于商巖更多的事，因為我們曾有過一段最美的大學(xué)歲月，那是我此生最干凈最青春的時候，終難忘。所以蘇亞說的每一件事都會令我感動，我現(xiàn)在和秦漠飛的感情有點動蕩不安，我怕被動搖。

    人在傷心的時候最沒有意志力了，我深知這一點，要不然也不會發(fā)生我撲到秦馳恩懷里痛哭的場面了。

    蘇亞挑了挑眉，“你怕心軟動搖了？”

    “當然不會，我很愛漠飛。”

    講這句話的時候我底氣不足，其實愛是世間最脆弱的一種情緒，經(jīng)不起任何摧殘。我最近每一天都在惶恐中度過，怕被拋棄，怕這份愛經(jīng)不起考驗。

    蘇亞雖然個頭小，但她智商高，觀察力很敏銳，我臉上微妙的情緒一定是避不開她的火眼金睛的。

    她聽罷搖搖頭，又道，“歡顏，如果我是你，一定會選擇比較成熟的秦馳恩。秦漠飛就像一匹野性十足的馬，沒有那份魄力根本駕馭不了，而你本性自卑，跟他在一起會受傷的?！?/br>
    她居然一語成讖！

    我現(xiàn)在可不就是遍體鱗傷么，明明都要結(jié)婚了，卻依然在擔(dān)驚受怕，幾乎每一分鐘都在煎熬。我不知道別人結(jié)婚是什么樣的，但我曉得肯定沒有我這般難受。

    我都不敢跟蘇亞提及我們倆這兩天感情很詭異，她這么聰明，一定會看透什么。就怕從她的嘴里說出更不好聽的話，我一定會崩潰的。

    我嘆了聲，苦澀地笑了笑，“你也覺得我們倆不配嗎？”

    “不是配不配的問題，是氣場不和，你們倆個氣場差很多?！彼D了頓，又道，“我覺得我老板應(yīng)該是很喜歡你的，把對商穎的惦念都放在了你的身上。他一直想要彌補你，知道你在設(shè)計網(wǎng)上開了小店，就利用資源幫你找生意?！?/br>
    “什么？我小店的生意是他找來的？”

    “要不然你以為區(qū)區(qū)一個網(wǎng)站能有那么多生意找上門？不過你做得也不錯，口碑相當好，這是他沒有預(yù)料到的。歡顏，雖然我不愿意承認，但其實你能力確實不錯的?！?/br>
    “好了，你到底還要不要去做人流？不想去的話就下車吧?！?/br>
    我再也不想聽蘇亞講話了，她嘴里出來的消息總是那么的不可思議。想不到我一直沾沾自喜的生意居然是秦馳恩在暗中出手，這讓我情何以堪？我是永遠都擺脫不了他們的陰影了么？

    蘇亞忽然轉(zhuǎn)頭盯著我，目光灼灼，“你和秦漠飛的感情是不是沒有你說的那么好？”

    “當然不是，我們很好，馬上都要結(jié)婚了?！蔽也桓铱此凵?。

    “如果真那么好，你為什么怕聽到他們的消息？因為他們?nèi)魏我粋€都比秦漠飛愛你，對嗎？”

    “你不是要流產(chǎn)嗎？還去不去?。坎蝗ゾ拖萝?。”

    我受不了蘇亞的咄咄逼人，她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知道我在牽強地辯駁感情問題。而更好笑的是，我會在她的目光下發(fā)憷，膽怯，我在害怕。

    蘇亞沒再逼我了，轉(zhuǎn)頭望了醫(yī)院很久，沖我道，“走吧，陪我去拿掉孩子吧?！?/br>
    “……你不后悔嗎？”

    “我不想生一個私生子，也不想為了孩子跟一個不愛我的人結(jié)婚。歡顏，商巖很愛你，我猜他這輩子是走不出來的，所以我絕不會跟他在一起?！?/br>
    我看蘇亞心意已決，也就沒有再說什么了，就把車緩緩駛?cè)肓酸t(yī)院。陪著她上樓檢查身體，再在婦產(chǎn)科門口排隊等候人流，一切都很順利。

    就在輪到她的時候，她忽然轉(zhuǎn)頭無助看了一下我，眼圈頓然就紅了，“歡顏，你不要走，就在這里陪我好嗎？一定不要走?！?/br>
    “嗯！”

    我目送蘇亞進去的時候，張了張嘴想叫住她讓她再想想，可那手術(shù)室的門“砰”地一下就關(guān)上了，兩個碩大的“靜”字貼在門上，于是我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聽說所有的醫(yī)院里，就婦產(chǎn)科的幽魂是最多的，因為有很多孩子來不及出世就被冰涼的儀器攪碎了，他們不愿意離去，還想輪回，所以終日徘徊在這些地方等候機會。

    我沒有體會過寶寶被攪碎的痛苦，但卻傷害過一個寶寶，所以我和蘇亞都是儈子手。她一定在哭吧？剛才她進去的時候渾身都在哆嗦，她心里肯定也是愛這孩子的。

    其實蘇亞是很有想法的一個女生，她不愿意茍且，不愿意自己一輩子被一個孩子牽絆，所以做掉了。

    而我，如果沒有小凡，估計現(xiàn)在又是另外一番光景。至少我和秦漠飛不會有交叉點，他也不會把我的世界攪得風(fēng)起云涌。

    想到他，我又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沒有電話沒有信息，他仿佛把我忘記了似得。興許蘇亞說得對，像他這樣性子的男人，我根本就駕馭不了，否則我就不會在這里自憐自艾了。

    大概是半個多小時過后，蘇亞從手術(shù)室里出來了，一張臉煞白無色，兩只眼睛紅紅的，又空洞又無神。

    我慌忙扶著她到了隔壁的休息間，這是專門給人流過后的女人休息用的，可以躺著歇會。她躺在床上過后，身體立馬蜷成了一團，咬著衣服傷傷心心地哭了起來。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哭，是為放縱過后的錯誤痛哭。我坐在她身邊輕輕拍著她的肩膀，連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語塞，不知道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