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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鉛粉使了不如不使, 在驕陽下只來回繞了一圈,脂粉就因為悶在毛孔里的汗?jié)B出而浮上來,跟戴了一層面具一樣, 窘迫地展示著遲暮的悲哀。 梅露見她熱得嘴唇都干裂了, 忙去捧了茶來,這茶跟從前也不同了, 云姨娘渴著的時候不覺得, 一氣喝完一杯, 再喝第二杯的時候就受不了了, 越喝越慢, 最后皺著眉, 把還剩著的大半杯放到了炕桌上。 然后她才覺出有點不對, 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對面只是埋頭縫著手里一件中衣的女兒:“——你怎么了?” 惜月道:“我沒事?!?/br> 她聲音干干的, 又叫了一聲菊英,“你去給姨娘打扇,我總在屋子里, 不熱?!?/br> 原站在她邊上的菊英答應(yīng)著, 走到了云姨娘身后, 繼續(xù)揮起手里的一柄水綠花蝶圖紗織團(tuán)扇。 扇子的紋樣很好看,但再細(xì)看,就會發(fā)現(xiàn)扇面上已經(jīng)有兩根紗跳了,沒有合適的絲線,無法補(bǔ)回去,只能就任那兩根線那么突在外面。 大廈一傾,殘酷在方方面面。 惜月不說,云姨娘也沒有力氣追問了,她實在顧不上,自己呆呆坐了一會,忽然落下淚來:“二姑娘,是姨娘害了你?!?/br> 惜月的手一抖。 她戳到手了,尖銳的針尖戳進(jìn)指尖,痛到心尖。 但她沒有叫疼,只是隨手一抹,把那滴血抹了去,然后道:“姨娘別這么說,姨娘是為了我好,我知道。” 云姨娘似乎沒有聽進(jìn)去,只是有點失神地道:“我見到三丫頭跟方家那大爺了,三丫頭不知為著什么事,蹲在地上哭,方家大爺在旁邊寫著字哄她,他雖然不會說話,可看上去待三丫頭不錯,人生得也很體面。要不是從前姨娘心太高——” 惜月要重新縫制的手頓住了,她知道瑩月為什么哭,低聲道:“姨娘別說了?!?/br> 她不想多想這些,恐怕自己會難以再承受。至于是承受不住對瑩月的所為,還是對于自己過往選擇的追悔,她分不出來,也不想分。 她轉(zhuǎn)移了話題:“姨娘沒有見到老爺,對嗎?” 云姨娘會出去,是為了想法設(shè)法堵徐大老爺去的。 打從她們逃家回來后,日子就一落千丈,徐大太太作為主母,從前是沒想跟云姨娘認(rèn)真,徐大老爺常年不著家,空的不只是她的屋子,也是云姨娘的屋子,對這些不受寵的妾們,徐大太太雖然仍舊看不順眼,但不到十分扎眼的程度,于是不曾使過太激烈的手段對付。 但云姨娘敢這么跟她作對,就不一樣了,不把云姨娘收拾老實了,別人有樣學(xué)樣地作反起來,她還怎么管家? 勒令遷院子,找借口把大部分下人調(diào)走,克扣份例,全套手段毫不留情地砸下來。 對于待遇上的直線下降,云姨娘可以忍,她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如果受點罪能讓徐大太太把這口氣出了,她愿意。 所以開始的時候,她沒想過去找徐大老爺求情——想找也不容易,徐大太太疏漏了一回,不會給她第二次機(jī)會跑出家門去。 但徐大太太的酷厲不止于此,她撂下了要命的一句話,令得云姨娘和惜月魂飛魄散,心氣全無。 ——“二姑娘心高,伯府的公子都看不中,我竟不知該與你尋個什么人家才好了,既然如此,二姑娘就安心地在這院子里住下吧,不論十年八年,家里總是不缺你一口飯吃。 免得二姑娘嫁到那些不如意的人家去,委屈了你這嬌貴身子不是?” 這一招太絕了,竟直接就絕了惜月出嫁的路,便是連那普通百姓的門戶都不給她找了。 云姨娘哪里還能坐得住,冒著讓徐大太太折磨人的手段再升級的風(fēng)險,也得去找徐大老爺做主了。 要找徐大老爺,先得等,等來等去,終于等到了今天。 可是她還是沒有見到徐大老爺。 “我去晚了一步,沒想到他就在家里坐了一會,已經(jīng)又走了?!痹埔棠镆е溃棠椭辉谂畠好媲奥冻雠輥?。 惜月聽了,怔了一會,她不想想起瑩月,但不知怎地,又控制不住地提起她來,自語似地道:“到頭來,是三丫頭通透。我從前還說她傻,既不會討好太太,也不知道多往老爺跟前去。我是都做全了,可是,又怎么樣呢?!?/br> 不過一場無用功。 云姨娘沒有接話,她說過一回瑩月就算了,現(xiàn)在只是焦心在自己女兒身上,重重地嘆過兩聲氣,又覺自己太灰心喪志了,勉強(qiáng)掙出一點笑容道:“你別亂想,這是老爺?shù)募?,他總是會回來的,我們多打聽著,下回肯定就能見到了。我違了太太的意,太太罰我罷了,你是老爺?shù)挠H生女兒,哪能真的從此就不能嫁人了,只要能見著老爺?shù)拿?,指定一說就通。” 惜月低垂著眼簾,唇邊劃過一絲諷刺的冷笑。 她在這里住了將近三個月了,三個月! 她的父親像全然不知道這回事一樣,從前她主動承歡膝下,徐大老爺對她也和顏悅色,好似挺寵愛她一般,可當(dāng)她沒辦法往他面前去了,他從來也沒主動來過,也許甚至都沒有想起來問過徐大太太一聲。他眼里,實際上根本就沒有她這個女兒。 這三個月熬下來,足夠她對這個親爹熄滅幻想,她靠不住任何人,只有靠她自己。 惜月丟開了縫到一半的中衣,站起來道:“菊英,打水來,我要洗臉更衣?!?/br> 菊英以為她熱出汗來了,想洗把臉涼爽一下,就答應(yīng)一聲匆匆去了。她們?nèi)缃裢鶑N房去要個熱水都艱難,幸而天熱,只是洗臉的話,冷水也能湊合。 一時洗過了臉,惜月沒有坐回來,而是坐到陳舊的妝臺前上妝去了,云姨娘看愣了:“二丫頭,你想做什么?” 徐大太太那句要命的言辭太嚇人了,并且目前為止,她還真的兌現(xiàn)了她的話,沒有讓惜月出去見人的意思,所以惜月悶著越來越頹,已經(jīng)有好一陣子粉黛不施了。 惜月靜靜地道:“姨娘不要管,我自有辦法?!?/br> 云姨娘怎么能不管,她急道:“二丫頭,你別著急,別亂想主意,再得罪了太太——” 惜月給自己畫著眉,道:“姨娘,我還能怎么得罪她?!?/br> 云姨娘一時失語了:不錯,這已經(jīng)幾乎是最壞的情況了。 “再壞,無非她拿根繩子來把我勒死!”惜月的語調(diào)在壓抑中竄了一個高調(diào),然后又平靜下來,“那也沒什么,我在這里,跟死又有什么差別?!?/br> 她不是傻兮兮的瑩月,有本書就可以當(dāng)這里是世外桃源,她跟望月才是相同的,生來一顆望上的心,叫她悶在這里,年華像那院子里的花草一樣,那么用不著等到枯死的那一天,她已經(jīng)憋屈得活不下去了。 云姨娘揪著心問道:“那——你想怎么辦?你總得告訴姨娘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