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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道:“怎么會?”內(nèi)心卻忍不住要腹誹道:“這三年的日子本來也不清閑好不好?” 激將法百試百靈,蕭六爺也放緩了口氣道:“那就是了,你要知道,天下大戲小戲之多,故事之多,我并不能一一編排,也不能一一手把手的教給你——那樣我累也累死了?!?/br> 商秀兒想到蕭六爺之前給她的戲本子,的確每一本都詳盡之極,或許正是這樣,反而讓自己生了偷懶和懈怠之心。 第一部 的本子給她的時候,蕭六爺那副熬夜過后憔悴萎頓的樣子她一直記在腦海里,現(xiàn)在聽了這話不由得極為慚愧。 “你若真心喜愛明劇,就應(yīng)該有將它推遍天下的勇氣——我不能一直陪你走下去,我并不是一個伶人。”蕭六爺嘆道。 商秀兒的臉色漸漸地凝重起來,看著蕭六爺,知道他這話并沒有貶低伶人的意思,只是實事求是的明說他有所擅長,也有所不擅長罷了。 他實實在在的將他的愿望放在她的肩上,那么珍而重之,但若說對明劇的喜愛,她絕對不會不如他啊。 商秀兒鄭重的點頭承諾道:“我有的,我會的?!?/br> 蕭六爺臉上的嚴(yán)厲終于消失了,露出欣慰的神色:“你將要帶走的戲碼列好了給我看,頭面和行頭要什么,怎么想的,盡管去和程師說?!?/br> 商秀兒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道:“我想要程師。” 商秀兒就是這點好,雖然倔,但只要道理講通了就再沒有問題,蕭六爺跟她說通了,便繞到了書案那邊,賞玩窗臺上的盆景,頭都沒轉(zhuǎn)過來,閑閑的道:“隨你。” *** 三月里的春意,仿佛天然就帶著離別的味道,勾人的柳絲垂在水面上,水渠里清粼粼的波紋帶著飄落的桃花瓣兒向外流淌。 因為要裝箱的東西太多,就連鶯園里面的涼亭都暫時占上了,橫七豎八的堆滿了箱籠。 谷師父最終放心不下賽觀音,決定自己留下,讓青環(huán)跟著商秀兒專司飲食,又給商秀兒挑了兩個小丫頭,商秀兒便起了名字分別叫青弦和青佩,分別打理自己的頭面首飾和戲服。 都要走了,她才知道蕭六爺組的這套班子竟然沒有名字,只得臨時想了幾個寫在了紙上,差使檀板兒去請蕭六爺過來,看她起的名字有沒有得用的。 蕭六爺皺了眉頭道:“你是班主,這事兒怎么今天才想起來做?”便拿筆勾了“新音社”三個字,道:“就是這個吧,明劇新音,簡單直接,一聽就知道?!?/br> 商秀兒剛指揮了青弦將疊好的戲服裝箱,看蕭六爺已經(jīng)挑好了,笑著道:“那六爺再幫忙題個字可好?” 蕭六爺嘴角微挑,道:“題字可以,制匾、做旗子也可以由我交代人去做,但我不落款?!?/br> 商秀兒也知道不能憑借著他的名頭,如果有了“蕭遷”二字,肯定唱的順風(fēng)順?biāo)菢拥臍v練還有什么意義?便點頭應(yīng)了,又道:“戲碼我也挑好了,您看行嗎?” 蕭六爺一眼掃了過去,看起來戲碼是各行當(dāng)齊全的,從小戲到大戲都有,但真正合不合適也不由他說了算,而是由看戲的客人說了算的。因此他也不多說什么,只點點頭允了。正好看著青弦剛疊好放到箱子里的戲服里面露出了一角白色,煞是好奇,便指了指,道:“上身試試?!?/br> 商秀兒將那件粉色纏枝梅女帔穿在身上,蕭六爺才看出來,方才露出來的白色是袖口處透出的尺長白色袖子,正疑惑間,商秀兒透了透袖子,那兩方白色便如流水般甩動起來,做了幾個身段后,商秀兒又用蘭花指捏著白袖子一角將臉半擋住,斜瞥著向外看。 蕭六爺饒有興味的問道:“這么說,你的青衣都不用巾帕了?” 商秀兒搖搖頭道:“也不全是,六爺您稍等?!?/br> 她脫了身上的女帔,又進屋換了一件藕荷色縐緞的繡花小襖,一對雪白的腕子從窄窄的袖口處透了出來,捏了條巾帕在手里,做了幾個甩帕子的身段,最后也是捏了巾帕,擋了臉向外看。 這一對比,蕭六爺不由得撫掌笑道:“的確不同。難為你怎么想出來的?” 商秀兒道:“有的角色用巾帕實在不妥,厚重了不好看,輕了卻甩不起來,還容易掉。那折被小生扯飛了好幾次,然而青衣又不能因此就死拽著帕子,那樣就不美了。所以我和柳搖金才想著不若縫在袖口處,沒想到卻有意外之喜?!?/br> 蕭六爺欣然道:“果然是一人計短二人智長?!?/br> 商秀兒又猶豫了一下,道:“而且,六爺您方才應(yīng)該也看出來了,后者襯著小襖使用,更適合小家碧玉、丫鬟或者……或者潑辣婦人,前者更為端莊大方,若是名門閨秀或夫人之類的,還是用巾帕就太過輕浮了。” 蕭六爺想了想道:“你說的頗有道理,不過你也需要注意,這不是一般的改動,相應(yīng)的也要有些身段上的設(shè)計,不能兩片袖子亂甩,望之則生亂?!?/br> 商秀兒抿唇笑道:“這個自然,我會將這些身段仔細(xì)記錄、描摹下來,以待明劇傳承。” 蕭六爺搖頭笑道:“你想的太遠了?!庇职櫫嗣碱^道:“這里還有不妥當(dāng)?shù)牡胤?,很多戲里,就拿來說吧,劉彥昌和王夫人可穿的是一對兒的寶藍色對帔,若王夫人有這么兩塊玩意兒,劉彥昌卻沒有,那就鬧了笑話。而劉彥昌此角兒,卻是老生中的一個再平常不過的角色,那么如果他也多縫了兩塊袖子,其他老生怎么辦?” 商秀兒咬了唇,她當(dāng)時沒有想到這么多,一個旦角兒袖子上的改動這樣勾連起來,會牽扯到整個行當(dāng),若處理不好,必會貽笑大方。 現(xiàn)在經(jīng)由蕭六爺之口提出,真真是個極大的隱患。 商秀兒一時間卻沒有想她要怎么樣處理這兩方袖子,她只是忽然想到,這是出發(fā)前能得到的蕭六爺?shù)淖詈笠淮沃更c了,出了蕭園,若遇到什么,就只能靠自己去解決。 她怔怔的看著蕭六爺,蕭六爺穿著墨青交領(lǐng)的淡紫色厚緞長衣,外面穿一件同色的夾棉長坎肩,盤扣并未系上,也未掛著什么腰飾,頭發(fā)仍是一絲不茍用墨青色的束帶扎起,顯得隨心適意。 商秀兒見過勃然大怒的他,見過諄諄教導(dǎo)的他,見過冷厲漠然的他,待到離別臨近,也見過偶爾會露出淡淡笑意的他。 除了胡須好像略蓄長了些,這張好看的臉幾乎和三年前沒有什么變化,商秀兒突然的意識到,這位并不自稱為師、卻讓她尊敬、害怕的嚴(yán)厲師長,也不過是三十出頭的年齡。 她突然鼻子就酸了,在這蕭園三年里的日日夜夜,伴著夏花春草,秋葉冬雪,來往于鶯園與蕭園各處間的每一步,其實都在蕭六爺?shù)谋幼o下前行。 商秀兒向蕭六爺深深的拜了下去,淚珠成串的掉了